“叶老头,我来看你了。”
轮椅上的人把鲜艳的玫瑰放在墓铭前,身后的傅言希冷得缩了缩脖子。
“呼——呼——”
滨城冬天的寒风尤其刺骨,似乎是要吹裂她柔软的肌肤。
打开破旧的收音机,黄安子简单地调试了一下,收音机发出了声响。
冷风较劲似的吞没《紫鹃夜叹》里的咿咿呀呀,黄安子冷得扣上了棉服的帽子。
看着墓碑上的照片,黄安子温柔地笑了。
“叶老头,你骗我,南方哪有你说得那么好,冬天又湿又冷,连暖气都没有。”
“叶老头,我谈恋爱了,但是我没本事,叫人家给甩了。”
“叶老头,你最后也没告诉我你那个外孙儿叫什么,你让我怎么替你出气?”
“叶老头,你这收音机太破了,早知道就不跟你要了,多影响我身价。”
“叶老头,你过得好不好啊?”
没有人回答她。
傅言希看着黄安子有些担忧,“二小姐,冷不冷?”
黄安子仰起脸笑笑,比冬日里的玫瑰还要娇艳。
她永远都是美人。
“冷,傅叔,我们回去吧。”
傅言希闻言推动轮椅,轮椅在白雪里留下轮子碾压过的痕迹,很快又被风吹来的雪掩盖住。
段云峥第一次感受北方的冬天,即使他提前买了一件厚厚的棉服,也还是抵抗不了海风的寒冷暴击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偏僻,墓园里的冷更加明显。
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舅舅发来的消息,段云峥左拐右拐找到了外公的墓碑。
墓铭前的玫瑰花被风吹得狼狈,却依旧盛放得娇艳欲滴。
不知道是谁来过。
他想起来了,小资情调的外公最爱玫瑰。
相比之下,他手里黄白的菊花倒显得不懂事。
段云峥俯下身,拿起花束中间的小卡片,上面只有两个字,应该是送花人的名字。
“安子。”
难不成是外公去世前黄昏恋的女友?段云峥摇了摇头,还是不想这么多了。
把黄白的菊花放在玫瑰旁边,黄白相间的配色格外寡淡,段云峥顾不得寒冷,一屁股坐在墓铭边。
伸手理了理墓铭上的落雪,他被冷得打了个抖。
“外公,我很想你。”
照片上的人只是慈祥地笑着,像是已经原谅了他过去的冷漠和逃避。
“外公我结婚了,偷偷结的,姑娘叫苏好,特别漂亮。”
段云峥淡淡地笑了一下,眼神看向远方。
“不过您应该已经见到她了,明年我也要去澳洲读研了。”
“我很想念她,如果可以,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换她回到我身边。”
段云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,嘴里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。
“外公,我走了,以后再来看您。”
段云峥的脚印孤零零地躺在雪地,最后被风吹得消失不见。
黄安子把身上黑色的绒布裙子褪下,走进浴室冲了个澡。
晚上和沈小桃出去,也不好直接就穿着这一身过去。
温热的水滑过皮肤,黄安子想起了段云峥温暖的怀抱。
她自言自语起来,“最后一次想他吧,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她要有新的生活,她也要有自己的人生。
只是她的人生里,不再有段云峥。
黄安叙在下午就接到了黄晨杰的电话,说段荣的儿子段云峥晚上六点左右会到家里拜访。
如果是段荣本人过来,黄晨杰当然有理由亲自接待,如今只是段荣的儿子过来拜访,自己亲自过去会太给面子了。
黄晨杰心里当然有对段荣父亲的感谢,但是也有商人的算计。
交给黄安叙去做正好合适,反正未来他和段荣老了也都是这两个孩子交涉。
挂掉电话之后黄安叙的心跳逐渐加快。
他怎么找过来了?
该不会是?
连忙打给黄安子,无人接听。
他的心很慌,想到黄安子昨天说要跟傅言希去见一个朋友,他又马上打给傅言希。
“傅叔,安子现在在哪里?”
“二小姐刚被我送回家,刚刚我陪着二小姐去了墓园一趟。”
“去墓园?”
“二小姐说之前住院隔壁的院友,也没说太多。”
黄安叙回想了一下,当初黄安子的隔壁确实住了一个慈祥的老人,两人关系不错。
缓和了语气,黄安叙冷静了一些,“傅叔,安子最近心情不好,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一个温泉,晚上你送安子去,对伤口也有好处。”
傅言希想了想黄安子在车上跟自己的闲聊,“二小姐说今晚跟沈小姐出去玩,可能要在外面过夜。”
黄安叙彻底松了一口气。
为了以防万一,黄安叙还是再次吩咐,“傅叔,麻烦您跟着,时间还早就送两个人去吧,天黑尽量别开车。”
傅言希也没有多想,回复了一声好。
看了看时间,下午四点,傅言希折返回黄家。
“傅叔?回来给我爸拿东西?”
黄安子刚刚洗完澡,头发上还有一些水珠,她不喜欢吹头发,因为吹风机会伤害发质。
“没,少爷说让我早点送您出去,天黑得太早了,别开夜车。”
黄安子笑出声来,指了指自己的头发,“傅叔,我头发还没干,我们是要去夜店,您下午四点就送我出去然后陪我在夜店门口当雪人吗?”
傅言希听到夜店之后想要劝阻,“二小姐,去夜店的话您的腿...”
“没事,”黄安子摆摆手,“我就是去凑个热闹,没去过,看个新鲜。”
傅言希微微颔首,“好,那我先回公司了,二小姐。”
“别了,”黄安子把人叫住,“我哥也真是,一趟一趟地折腾你,您先坐着稍微休息一会,我吹个头发化个妆,麻烦您带我去找沈小桃。”
“可是不是要...”
黄安子给傅言希投来一个“你放心”的眼神。
“我们先去逛街吃饭啊,我回滨城这么久还没去逛街买衣服呢。”
黄安子笑着上了电梯,“您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零食,坚果都是孙姨今天新买的,我很快。”
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,黄安子正好看见刚刚回家的黄安叙。
“哥,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黄安叙耐心地替黄安子理了理围巾,“今天晚上家里会来爸爸的朋友,哥哥就提前回来了。”
黄安子皱着小脸点了点头,“哦。”
黄安叙捏了捏黄安子的脸颊柔声询问,“怎么了安子,今天不高兴?”
黄安子仰起脸,围巾捂得她呼吸困难,“没有,我和沈小桃要去夜店,今天晚上要跟沈小桃在城南住。”
滨城在地图上是一个长方形,没有固定的市中心,也没有所谓的环线,April开在城南,黄家则在城北的别墅区,需要开车两个小时。
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,没必要再折腾,沈小桃订了酒店,索性在城南住一晚。
黄安叙点点头答应,“不许乱喝酒,夜店的定位发给我,有什么事情随时给哥哥打电话。”
黄安子出门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,黄安叙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一点。
不过她也没有多想,沈小桃发来消息说已经收拾好了。
段荣给段云峥安排了酒店和助手,感谢过引路的侍者之后,段云峥关上门直接裹着外套瘫倒在床上。
敲门声响起,段云峥脱下外套整理了一下上衣,随后走去开门。
是一个中年女人。
“您好,我叫贝西,您的父亲让我来的。”
段云峥做了一个“请”的姿势,“您好,段云峥,有劳您帮忙,请进。”
贝西点点头走进房间,她早就听说过老总的儿子。
她本以为老总的儿子像传言中那样是个纨绔没礼貌的小少爷,没想到老总的儿子高大帅气举止得体。
也是,前一阵子总部出了那么大的事,即使消息封锁,作为中高层的她也有耳闻,人总是会成长的。
段云峥礼貌地微笑,“您请坐。”
“谢谢。”
落座之后段云峥直奔主题,“这次来我是想找我已故妻子的家人。”
贝西很惊讶,以为自己听错了,在脑海里反复想了一会,确实是听到“已故妻子”没有错。
她是知道的,段荣的儿子应该还在读大学,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,难道是只办了婚礼?
如果办婚礼的话她应该会知道,可事实上总部并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。
难道段云峥在上学期间跟人家女孩偷偷结了婚,然后女孩还死了?
不对,如果是这样,为什么段荣还要她来协助段云峥,这样看来段荣明显是知道的。
一时间信息量太大,贝西有点愣神。
段云峥看到发呆的贝西,试探性地问了一句,“您还好吗?”
贝西局促地摇头,“哦没事没事,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结婚了。”
段云峥的眼里难掩悲伤,“嗯,但是我的妻子去世得早,因为我们当时结婚的时候仓促,我并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,我想找到他们,帮忙照顾。”
贝西心里暗暗惊诧,段云峥和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,完全不是花花公子的样子。
“好的,您现在有什么信息?”
段云峥认真想了一下,无力地发现他与苏好相处了那么久,自己居然对她知之甚少。
她好像从来没提过父母的名字,也没告诉过自己她实际的住址。
她就像一个谜。
“苏氏建材,我的妻子并不是苏氏的亲生女儿,是重组家庭。”
贝西认真地想了一下,酒店和建材两个行业虽然不是息息相关,但也是会有合作往来,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滨城有什么苏氏建材。
难不成是刚刚成立?是她孤陋寡闻?
“抱歉,小段先生,恕我直言,我从来没听过滨城有苏氏建材,我可能需要去调查。”
段云峥并不意外这个回答,随即点了点头,“另外还有一件事,我父亲应该跟您说了,需要您陪我去登门拜访一下黄氏。”
贝西站起身来露出一个职业微笑,“是的,我已经准备好了礼物,也约好了时间,您稍微准备一下,我去楼下等您。”
目送贝西离开之后段云峥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。
调整了一下疲惫的表情,段云峥又理了理头发。
滨城是北方最发达的城市,夜晚十分热闹,坐着车子穿过街巷,段云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。
路边的小贩并没有因为寒冷的冬天而停止生计,烤红薯的炉子里冒出阵阵热气。
与海城的发达不同,这边的热闹更加市井,也更有人情味。
看着路过的一片霓虹段云峥情不自禁地微笑,“原来,好好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。”
贝西的心中动容,“小段先生,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喜新厌旧的,您真的很难得。”
段云峥被夸得不好意思,“其实原来我也是您说的喜新厌旧的那一类,只是我的妻子改变了我。”
贝西的丈夫是军人,因为见义勇为而去世,丈夫生前与贝西十分恩爱,两个人的生活甜蜜美满。
看着段云峥悲伤的眼眸,贝西感同身受。
“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“是啊,她是最好的。”
拿出手机递到贝西面前,贝西被屏保上女孩的美貌惊艳。
“真漂亮,”贝西不由得发出赞叹,不过很快又难过起来,“真是太可惜了。”
段云峥收回手机笑了笑,接着看向窗外,车子逐渐驶入了一个别墅区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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